“西区的那栋废楼底下,我租的房子离那里很近,他就住我楼上。”“嗨!那哪算啊!我跟他交情又不深,昨晚酒喝多了,正好碰见了,就拉着他多聊了两句。”“啧,不就是关于北区那栋凶宅新来了个大姑娘嘛!敢住凶楼的姑娘多稀罕呐,而且人家还水灵,我瞅她特别喜欢穿红裙子,衬得那皮肤白得哟,这穷乡僻壤的,你别说,还真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得得得,那不是你们这一群人在这看着我,我不太好意思讲!警察先生你们也懂,我们这些又没钱长得又丑的,年纪大了讨不到老婆,大家都是男人,聊得——不就是那些事儿嘛!我昨晚就跟他炫耀,说那姑娘我试过了,还不错,就是一晚三百也太贵了,我寻思我也没说错啊,三百是贵了点,如果不是前天彩票中了两百块钱我还舍不得呐!然后我就看他呆住了,叫他也不应,跟中邪一样,搞得我还有点心慌,过了会他直接走了,我讨了个没趣儿,就没管他,回屋里睡觉了。后来半夜打雷把我震醒了,那会我头晕得紧,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外面叫,但想想应该是酒喝多了,也没在意又睡了过去,谁知道第二天去工地路过西区那栋楼,就看到他躺在那,我还想奚落他一下,哪想到过去一看人已经死了。”“我哪记得这么清啊,可能两三点吧,我平常起夜也是这个点,昨晚醒后刚好憋着一泡尿呢。”“行,刚刚你提到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个月前搬到你们小区的,名字叫韩梅?”“......我们刚刚审讯过她了,她昨晚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且据说,她从没有见过死者,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们也查过那栋韩梅那楼的监控了,他昨晚确实没找过韩梅,你最好老实交代,他离开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啥?!天地良心!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说得可都是大实话啊!”
“也不是,”李问抿了抿嘴,声音有些干哑,“如果能再省一点......”房东听闻,抬眼上下打量了李问一眼,李问被看得局促不安,拽着衣角不敢吱声。“小问啊,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房东收起了账本,叹了口气,“当初是看你可怜才答应让你住进来,可没答应不收你房费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问明白,房东这是又打算赊他一次账了,有些无地自容,转身,把那破旧钱包里的纸币全抽了出来。房东却摆摆手:“算了,我拿了这些钱,你这个月喝西北风吗?左右也不差你这点,最后一次,下个月再不交房租,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留在这了。”李问连连点头,送房东离开后,看着手里那几张破破烂烂的零钱,心中越发难受了。李问,二十一岁,富二代,准确点,四个月前他还是个富二代。不说别的,单单名下的别墅也有三四套,本来该潇潇洒洒地过完一生,谁想到自家公司突然破产,老爹自杀了,财务也直接卷了铺盖走人,只剩他一个人面对巨额债务。讨债的也知道从他身上挤不出什么货来,当天就打折了他一条腿,如果不是警察,李问的手怕是也要被当场剁下。一个月五百,还包水电,最主要是地方够偏,一般人找不到。李问不敢抛头露面去打工,只能匿名给各种平台写一点小稿件换生活费。大平台嫌他写得太水不要,小平台给的钱还不够一包烟,如果不是因为房东心善,他估计早就饿死街头了。这么想着,李问从抽屉里拿出稿纸坐在窗前,又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昨夜他接了个枪手的活儿,那作者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李问知道了,哪管自己会不会写,当下就接了单子,拍着胸脯给别人打包票。“她很美......不对,她的脸......大眼睛......头发......”李问写了擦擦了写,橡皮的碎屑落了一地,却怎么也编不下去。李问有过很多用钱泡到的女人,漂亮是漂亮,就是长得都差不多,就连笑容也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像是在奉命行事。如果不是为了讨生活,他本来书就没怎么读,文笔也差,平常更不会特意去在意过怎么描写女人,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子要写情书。原本以为挺容易的事儿,没想到自己大脑一片空,这下他怎么跟雇主解释?李问有些崩溃地把稿纸往地上一砸,起身对着那把坐上去会嘎吱响的椅子猛捶了一拳。他生来就胆小怕事,再说难听点,他贪生怕死,要不然,没准儿早就自杀了。今天的天气非常好,万里晴空,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李问走到窗前,有些颓废,一层层数着对面住户窗边的防盗网。一阵温风拂过,连带吹起了对面住户的窗帘,一抹嫣红的身影闯入了自己的视线,他看到那窗帘后面,一个黑发美女靠着窗捧着一本书在看。她抬头,撞上李问看自己的目光,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害羞地眨了眨眼。
“你说对面的住户?”房东拖着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那不是我管的地儿。” “不是您?您不是说这小区的楼都是您的吗?”李问有些惊讶。“这哪叫小区呀,不过是片地皮上盖了几栋小楼房罢了,”房东有些遗憾:“之前北区那两栋房子出了点事,我就没要,转手卖给了个姓王的了。”“盖楼的时候,工地安全措施没做好,死了好几个工人呢,包工头给压下来了,尸体都封在走廊的墙里,后来这事儿被揭发我才知道,嫌晦气就卖了。”“那就算是凶宅了啊!可是我看那几栋楼都还有好几户人住呢?”“便宜呗,”房东说:“有那些个实在没钱的,饭都吃不上,谁还管是不是凶宅,你以为那姓王的有我这么好心,还愿意给你赊还几个月的账?再说了,鬼怪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心里没点亏心事那还能信?”“当我不知道你想打听什么?不就是为了对面那个新来的女租客吗?这两天楼上楼下可是问了我个遍了!老子都快烦死了!”“有那心情,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多赚点钱!”房东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那姑娘是个小姐,懂我的意思吧?你也别嫌我带有色眼镜看人,总之我劝你还是少跟她来往。”那天晚上,李问一闭眼就想起房东的话,他当然见识过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不自觉代入了对面那个姑娘,李问幻想着她纤细的脖颈,身体的曲线,不知不觉脸烧得通红。他有些燥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开灯坐回窗前,拿着稿纸,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窗外飘,心里还砰砰直跳,半个小时过去了,竟然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可你说她怎么这么勾魂儿?自己就看了她一眼,就这么心心念念的想了一天。李问甩甩头进了卫生间,这是他本月第二次照镜子,不过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双眼布满了血丝,蓬头垢面,胡渣看起来也脏兮兮的。李问剃了胡子,难得洗了一次澡,他用水用得及其节省,还得保证洗得干净,要是被人看了,不得嘲笑他比个姑娘都细致。李问抬头,发现正是早上那姑娘又出现了,她也站在窗前,还是捧着一本书,不同的是,这次是她一直看着李问。李问有些惊喜,随机想起自己刚刚的蠢样,尴尬之余又庆幸刚刚把自己整得体面了些,在这矛盾的心情下,李问鼓起勇气走到窗前。那姑娘也没想到李问会直接跟她搭话,脸噌一下就红了,直接转身拉上了窗帘。碰了一鼻子灰,李问也没觉得失落,反而觉得那姑娘看起来还挺纯情,看样子似乎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像有根羽毛似的,挠得他痒痒。
从那之后的两个星期,李问时不时就能看到那黑发的姑娘,虽然一直不好意思跟李问搭话,可两人也算是渐渐熟悉起来了。 两人的窗户之间挨得不算远,如果不是因为防护栏,李问甚至搭个梯子就能翻过去。李问把这姑娘写进了他的稿件里,红色的吊带裙,黑头发,脖子上带着蕾丝项圈,总是支着头,捧着本书,会微笑着冲他挥手。那天,李问整理好自己的稿件,准备去楼下那对好心夫妻家借用电脑。托那黑发美女的福,他这个月灵感爆发,写出来的稿子质量极好,没有意外应该是能交得上房租了。黄有人长得难看,还特别凶狠,在附近的工厂干活,每天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李问特别讨厌黄有,因为黄有摆明了喜欢嘲笑那些比他过得不如意的人,李问就是其中之一。“哟,李问,又去找别人借电脑了?”黄有拉住了李问。“干嘛?”李问后退了一步,黄有今天不仅有汗酸味,还有冲鼻的酒味,估计又是跟工地上的狐朋狗友喝多了那些廉价酒。“我说你小子怎么连个手机都没呢?瞅瞅你过得,还不如出去捡塑料瓶子呢!”“关你什么事?”李问只想早点甩掉这个牛皮糖,他赶着回去跟那姑娘炫耀自己这个月的成果,顺便,还要好好感谢她一番。“你小子,今天还挺横?这么急着回去是有什么好东西?”黄有直接拽着李问不松手,扯着他就走:“你不介意我去你家看看吧?”李问这才急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和那姑娘聊会天,虽然人家没跟自己搭过话,但总会微笑点头。“老子敢的事儿可多着呢!”黄有似乎酒劲上头了,突然想起了什么,挑衅地咧嘴一笑:“嘿!还记得你找房东打听了好几次的那个女人吗?”“老子前两天去睡了,虽然不爱讲话,不过人精得很,可惜就是贵了些,不过人家确实有这个本钱呐!”李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房间发呆了好些时间了。李问蹭一下起身,红着眼翻箱倒柜地找,把那把折叠的水果刀握在手里,连同自己刚拿到的稿费一起带在身上。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怒火在心中燃烧,她怎么敢?!她居然背叛了自己!他冲出房门,也顾不得拿伞,甚至撞倒了半夜巡查的房东。李问没回,直直就往对窗那姑娘住的旧楼里冲,大雨拍打着他的脸,连眼睛也睁不开,李问顾不得管,他在心里算着这栋楼与自己正对的位置是几号房,就这么一股气冲了上去。也许是因为楼房实在太老了,廊灯全坏了,李问不免甩了好几跤,膝盖隐隐作痛,可他没有在意。他想好了,他要把这些钱摔在她的脸上,他要拿刀划烂她虚伪的笑容!她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问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最终换上了一副温和的假笑。 李问惊了,门竟然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生锈门把的转动声在静谧的走廊上显得异常清晰。这也挺好的,这下他有借口说自己会光明正大进来,还不是因为好心想提醒户主锁门。下脚的地方布满了碎玻璃,那些渣滓摩擦着地板,不免让人想起指甲刮磨黑板,及其刺耳。李问看了看地板,上面散乱着各种细碎的杂物,有破布匹,脏兮兮的娃娃,或者缺了一只脚的板凳,整一个斗殴后残留的现场。李问脑海里浮现了出几个壮汉破门而入,娇小的女子奋力抵抗,最后被人捂住口鼻的她,在绝望中被带走的场景。这里......看起来不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反而像是废弃的什么地方。这么想着,他疾步进了卧室,空荡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十分破旧的床,上面搭着一层红褥子。李问没细想,为了确认,他快步走向了窗前一看,正对着的就是自家的窗户,他的房间里亮着灯,能看得一清二楚。可这说明他没走错地方,这间屋子确实是那姑娘的,就是这地方也太诡异了。说实在的,这地方给自己住都嫌脏,她一个姑娘也受的了?一阵风吹来,有一两滴雨水拍在他的脸上,李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他记得这窗台是到那姑娘的腰部的,也是因为能看得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李问才总是会抱有幻想。那她是怎么做到让窗台能到自己腰的位置的呢?总不可能她的身高有两三米吧。这事儿细思极恐,李问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除了那张旧床,没有什么能垫脚的东西。刚转身,他突然觉得头顶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撩动他的头发。李问咽了咽口水,顿了一下,确实有什么东西偶尔拂过他的头顶,他憋着气,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颤颤巍巍抬起了头,瞬间头发都炸了起来。李问发疯似的冲了出去,耳边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女人的尖啸。他整个人发虚,甚至不敢去想,那姑娘从前究竟是被吊着对他微笑,还是飘在空中冲他招手。他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走廊上,又传回了自己这里,像是无数人学着他呼救,嘲笑他的愚蠢。“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救我!说话啊!”李问咆哮着,手电筒的光很强,可仿佛被什么阻挡了一般,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块路。为什么!?他记得这栋楼虽然出过人命,但还是有几个人住的,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回应他?!李问冲刺的速度太快,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前面。窗户被风吹得嘎吱响,楼梯间血红油漆刷出来的“C F6”印在了他眼底。李问反应过来了,这里根本不是房东说的凶楼!房东说被卖掉的凶楼,应该是北区的B栋!别人一开始谈论的漂亮红裙子小姐,跟他说得根本不是一个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放过我吧!”李问绝望地大喊,他的腿发软,根本难以站立起来,他跑不起来了。一片血色衣角在走廊的拐角处出现,李问惊恐地瞪着眼。她还是笑着,飘荡着,黑色的头发漫过了地面,手里抱着一只骨灰盒。
那是很危险的工作,常常有人投诉安全措施太差,可是他们没办法,毕竟上面还有老板,姓李,就是那个非常有名的房地产商,想改善条件得找他们说。郑娅的父亲是个小头头,很有责任感,每天上诉,直到有一次被包工头叫去。“我说老郑,你跟我时间也不短了,你也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多得很,我就老实跟你说了吧,这次负责项目的是那个李老板的独子。知道吗,我们就是给他练手的,老实说,他那儿子就是个草包,前期没点预算,到后面各个项目都是抠着来的,这防护措施的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必要,是不会有多的经费给我们了。你也别怪我说这些,你这每天上诉,也给上面造成了负面影响,现在他们每天都给我施加压力,劝你能忍就忍一下吧。”郑娅的妈妈也因此得了重病,她们花光了所有的存款,最后在高昂的医药费下,郑娅妈妈放弃了治疗。“可是叔叔不这么做,叔叔的家人就得不到好,可是叔叔愧疚啊。”原来郑娅的父亲申诉被政府重视起来了,那李家的少爷一气之下,叫人把郑娅父亲给杀了,连同好几个申诉的工人一起。杀了人藏哪里呢?李家少爷可真是聪明,这不是刚好在建房子嘛,把尸体封在墙里,不就谁也不知道了吗?一根绳子吊在梁上,手里捧着父母的骨灰盒,现场伪造成自杀的模样。“是,哎,不对,警察同志,你不会因为这个怀疑我吧?”“案子没确定前所有人都有嫌疑,我们调查了你所有的租户,你只赊了李问的房租,为什么?”李问刚来租房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钱,他那会脏兮兮的,之前还住在桥洞底下,我这人心软呼,刚好房子有多的,想着也不差他这一点水电,就答应先给他住了,不是有句话:莫欺少年穷嘛!不过后来我发现李问似乎脑子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人追着打傻了,我还老是去照顾他呐!大家也能看出来李问有点毛病,都把李问当痴呆看,有压力大的,直接把李问当垃圾桶,什么苦水都往那倒的。李问自己觉得自己正常得很,偶尔还帮我做些扫除,我想着这孩子也不容易,虽然慢,但自己也能挣口饭,就留着他了。”“是吧,具体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大家经常看他对着窗户傻笑。”“哎哟,您可别说,那楼本来就是多余的,之前请的包工头没给我按规矩来,莫名其妙给我多建了一栋,他们多要钱,我不肯给,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房子该归谁,就一直拖着。”“据资料显示,几个月前李问曾经的仇者之一,名叫郑娅的一位女性与李问死在同一栋楼内,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哎哟,这我哪知道呀,说实在的这事还是我最倒霉啊!一会墙里扒拉出尸体,一会有人上吊自杀,现在又来个莫名其妙就死了的,我这房租看来又要跌了,我女儿的医药费......”“当然不够,所以平常也接点私活,有些老板会招临时工做打手,给的费用还不低......您别这么看着我,其实就是装样子充充场面,来真的我哪敢呀?这还是楼里的小张给我介绍的工作呢!他人可心善,经常会帮那些有困难的家庭介绍点工作。”“那是,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可不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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