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医院刚开门就冲进来一个人,看样子约摸四十岁左右,灰布衫黑裤子,一脸的焦急和慌张。他说他叫王志强,今年四十三岁,早上醒来他的眼睛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们安排人给他拍了片子做了一系列检查,但奇怪的是所有的结果均显示正常。就连院内最资深的眼科老医生看了都连连摇头找不出原因,说他从医几十年从来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仔细询问了以后,他的饮食也正常,排除食物中毒的情况。听到我们的诊断结果他立刻变了脸色,脸上原本的害怕惊慌像京剧变脸似的立即转化为不悦和鄙夷。“就你们还是大医院的医生呐?这病竟然都查不出原因?”他眉头紧皱着,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向一边咧着,语气里满是嘲讽与愤懑。我强压着内心的冲动,耐心地向他解释:“先生,您这种情况我们的确从来没有见过,请您先留院观察几天,让我们仔细研究一下,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听到这话他焦躁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下来,但是眉头还是皱成一团,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刚处理好王志强的住院手续,护士小张就神色慌张地跑进我的办公室,语调急促:“主任,门诊突然来了好多人,你快去看看吧!”一走进去,门诊室里坐了很多“双目无神”的患者,他们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惊慌失措,惨白的日光灯下,他们面色如纸,汗水成绺地从额头往下淌,眼神毫无聚焦但仍流露出无助与茫然。无一例外,他们全是毫无征兆地失明,且均查不出病因。一时间,消息轰动了整所医院,总医院派遣了最权威的专家医疗队前来就诊,结果还是不尽人意。“这是不是一种怪病?类似于电影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传染病之类的?”刚来医院实习没几天的小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朝我说道。才来医院没几天就碰上这种情况,她的表情即兴奋又恐惧。听了她的话我心头一凛,头皮略微有些发麻,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朝她挑了挑眉毛说:“别瞎想!快去照顾病人!”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重重疑惑像是云层一般笼罩在心头,周围的事物都变成了混沌的一团,找不到出路。怎么可能查不出病因呢?所有的病症都应该是有原因的啊!一时间,沉重的氛围像是袅袅升起的烟雾在整幢大楼里蔓延开来,恐慌如同不停偷笑的大蛇,在人们之间来回游走,不时吐出信子,露出毒牙,高傲地欣赏每个人的惊恐与无助。
过了一会儿,小张又走进我的办公室,这回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与困惑。“怎么了?又来传授你那套电影理论啊?”我朝她打趣道,想缓解一下此时紧张的气氛。“不不不,主任,你有没有发现......所有得“怪病”的病人全是男性?”小张的话一下令我脸色大变,于是我赶紧又跟她去了住院部。这个发现简直让本来就茫然无措的我们陷入了更加困惑的境地。各种各样的猜测与疑惑迅速挤上了我的大脑,好像无头苍蝇般在我的脑海中乱撞着。为了避免事态发展严重,我们联系了警方帮忙协助调查原因。警察接到报警后就匆匆赶来,到了医院我便带着他们去了住院部。警察打算对病人们进行询问调查,进而研究“怪病”的根本原因。刚踏进们,他们当中有一位年轻警官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紧紧地盯着其中一位病患的脸,然后快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又见到你小子了啊!”年轻警官的语气里有些出乎意料和戏讽。见王志强脸上的困惑不解,年轻警官补充道:“不记得我了?”眼神里有种揶揄的成分。这时王志强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猝不及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随即低下了头,有些窘迫难堪地整理了一下衣角,试图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等他们调查完出来,那个年轻警官路过我时我快速地叫住他:“警官!打扰一下!”他闻言脚步一顿,随即脸上挂上了一抹职业性微笑:“方主任,怎么了?”“那个......王志强......你之前认识他?”我试探性小心翼翼地向他询问。看我一脸的不知所以,他继续补充到:“他啊,在商场尾随一小姑娘进了女厕所,被人家发现拍下来报了警,拘留了三天。”“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蹙着眉有些不解地歪着头继续说:“今天在这我看到了好几个之前进过我们拘留所的人。”“都是因为猥亵妇女进的局子,这下好了,啥都看不见了,谁让他们看见女的就不怀好意,遭报应了吧。”他唏嘘着说完便走开了。
听了警官的话,我定定地站在原地,仔细思考着他说的每个字,大脑飞速地旋转着。一种奇怪的预感刺激着我全身的神经并逐渐蔓延开来,有种感觉在我的体内渐渐苏醒,冷静而清晰。原本流速正常的血液开始在我的血管里奔腾起来。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我通过与警方的沟通查看了他们的案底,有了新的发现。他们绝大多数都因为猥亵妇女被拘留过,这个发现离我的想法又近了一步。只能说猜测但不能肯定,这种“怪病”与他们之前的犯罪行为有关。当我把这一想法跟他们说时,他们起初因自己做过的龌龊之事被公之于众而有些难堪,随即又一脸的不可思议,表示根本不相信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其中有个年纪较大的病人有些激动,他毫无神色的眼睛通红一片,眼神发直,对着我破口大骂:“你们医生能力不行,查不出病因查案底?找那么多借口干嘛?我们眼睛看不见和以前的那点小事有什么关系?”他张着嘴,唾液飞溅,面容扭曲,目眦欲裂,仿佛一只要吃人的怪物。“就是就是”其他另外几个人也举起手在空中指指点点,语气里满是气愤。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陆陆续续的呜咽声,循声望去,是二号床的王志强。他表情颓然地坐在床上,双眼通红地望着一处,看不到一丝生气,两片灰白的嘴唇哆嗦着,嘴里不时发出“呜呜”“啊啊”好像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我以为他是对于自己的失明感到绝望,想走过去安抚他。然后又听到他带着哭腔,颤抖,嘎哑地说道:“我这是遭报应了啊!老天这是惩罚我啊!我真不该做那档子下三滥的事啊,我错了啊......”他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涕泪横流,既是对自己以后黑暗生活的无奈绝望,又是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病房里刚刚热火朝天跟我叫嚣的人此刻也都默不作声了。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王志强的痛哭声刺激着人们的耳膜......当天晚上,住院部传来消息,王志强的眼睛恢复正常了。我枯坐在椅子上思索了片刻随即拿出了开药方的单子,有力地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你们的行为所造成的仅仅是自己身体上的痛苦,但给受害女性所带来的心理上的伤害甚至可能要她们用一生去治愈,所以我开给你们的药方,只有忏悔。写完后我抬起头缓缓地望向窗外,隔着茶色的玻璃窗,看到了遥远的天际外,傍晚最后一抹灰色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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