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母亲说,我长得很像姑姑,尤其那双眼睛,丹凤三角眼,一闪一闪的。奶奶还是大姑娘时家境贫寒,加之姐妹众多从没吃过鸡肉,想着嫁给家境勉强殷实的爷爷能够喝碗鸡汤就行。奶奶刚嫁给爷爷时,大房已生了个男丁,地位已然变高。又过了几年,奶奶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奶奶不禁急了,连婆婆都开始对她冷嘲热讽,大房也渐渐对奶奶颐指气使,邻居街坊也起了些闲言碎语。终于,迎来了奶奶的第1胎,奶奶满心欢喜地细细养着,似乎将整副家财都压在这块宝上。自己虽然不喜吃葡萄,可为了腹中胎儿哪怕酸到掉牙,却也常常吃。没过多久,“宝”出生了,可却是个女孩,奶奶大失所望,婆婆也对奶奶嗤之以鼻,更是拿“下不来蛋的老母鸡”讽刺奶奶,大房一支更是不把奶奶放在眼里。奶奶满肚愤懑,满肚怨念,恨自己没有生个儿子,更气姑姑,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在那个乡村,“娘娘”就是好养活的意思,相当于现在的阿猫阿狗。
慢慢的姑姑渐大了,奶奶就对姑姑非贬即骂,更是勒令她不做完活不许吃饭。其实姑姑偷偷打开过柜子,里面还有新衣料呢,但她知道,衣料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是为未出生的弟弟准备的。是的,奶奶终于又怀孕了,正如奶奶所日夜期盼的,过年时奶奶终诞下一个男婴。这下可把婆婆高兴坏了,吵嚷着要给奶奶炖个鸡汤补补身子,大房有些不自然,高声劝了劝婆婆。“婆婆,鸡多贵,换的钱够我们家吃上一个月的”,连爷爷也说算了,别折腾了。奶奶心中虽然不高兴,但总归生了一个儿子,多少心中有些宽慰。不用多说,儿子的待遇自然是好的,衣服吃食玩意,姑姑也都是没有的。奶奶只顾买东西,不曾回头看顾姑姑一眼,奶奶想着估计也没啥事儿,因为从前就如此,也没见出什么事。可这次,奶奶买完东西准备转头回家时,才发现姑姑早不见了踪影。奶奶刚开始还不以为意,觉得小丫头可能看见新鲜玩意儿跑着去玩了。可左找右找,甚至高声叫喊,也没听见姑姑的半点回应,奶奶开始急了。在集市上左冲右撞,从南街找到北街愣是没看见姑姑的半片衣角,奶奶慌神了,抱着儿子的手轻轻的颤抖,她不信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没了呢?奶奶踉跄着跑回家,一踏进家门,便一屁股跌倒在地,嚎啕大哭说着姑姑不见了。在那之后,奶奶脸上便很少出现笑意,变得喜怒无常,常常闷在家里,每逢佳节过年,奶奶也不愿跨出门去。直到我的出生,奶奶才愿意出来走走,听母亲说我一出生,奶奶就嚎啕大哭了一场。母亲说,奶奶一见到那东西,就变得神经兮兮,暴怒无常。可我记忆中的奶奶,是很慈祥和煦的,她常常只带我一个人进屋,把积攒很久的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拿来给我,看着我时,总是慈爱地摸摸我的头发,目光温柔可亲。奶奶在电话中很是念叨我,常常询问我母亲,问我可曾回来。
母亲泣不成声,说着让我赶紧回去,奶奶快不成了,此刻她最挂念的便是我这个孙女。刚进屋,奶奶蜡黄一般的病弱之态涌入眼帘,我跪在床头,忍不住失声痛哭。奶奶在弥留之际紧紧拉着我的手,那双干瘪的手,布满了斑驳的皱纹,她看着我,浑浊的目光似乎掺杂着愧疚和爱意。奶奶张了张嘴,不争气的眼泪从眼眶中涌流出,轻声软语地喃喃自道:奶奶念念叨叨,眼睛噙满了泪水,看着我酷似姑姑的面容,不愿也是不肯闭眼,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在轻声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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