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生活还是每天循规蹈矩地进行着,可是自从我从那个四处都是白墙白布的地方出来后,有一个人每天都在管我的闲事。可是我刚才照镜子了,我满脸的皱纹,看起来很老很老。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好像不记得昨天做了什么,明天又想做什么。我的沈奈,是全校女生都喜欢的音乐才子,我当初还是因为他弹吉他的样子才喜欢他的呢。反正我的沈奈长得很好看,不像这个人,脸上都有皱纹了。他拿过纸巾,仔细地擦着我洒在衣服上的粥,好像还嘟囔着什么。我不想穿袜子,他说外边冷,可是我没觉得有多冷,他还是非要给我穿上。我生气地踢开他,他还是一次次地帮我穿,直到最后我精疲力尽不再闹了,他才扶着我往外走。原来是公园,我记得这个公园里有一个长椅,我的沈奈就是在这里给我弹的吉他。我还在想如果他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找,结果他直接把我带到了那里的长椅。“你要干什么啊?”我开口才发现语气十分呆滞,但我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人没说话,他细细地抚着我的手,眼眶有点红,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当时就在想,我收了这个姑娘的东西,又怎么能不娶她?”“哭起来我都心疼死了……还要强装镇定地给你带上戒指……”“后来你真的嫁给我了啊,我经常在想,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娶了你这个妻子。”“我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大女儿叫沈念,小女儿叫沈思。”“我告诉你,这是查了几天字典才起出来的名字,什么啊,骗你的,是念你思你的意思,女儿们知道后还差点去改名。”“她们没出生之前,我是拿你当女儿宠的,傻姑娘,你可不能忘。”他浑身颤抖,红到极致的眼眶终于掉下眼泪,一下一下往我手上滴,烫得我想收回手。他唇颤抖地说出一句,“傻姑娘,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啊……”我说,“沈奈啊,你不是说好大学毕业就向我求婚的吗?这都大四了,你怎么还没有什么表示。”什么啊,沈奈什么时候这么呆了,我说的也没错啊,都大四了,离毕业就剩一个多月了,他怎么还不做点什么。我看见他双眸露出强烈的喜悦,他放下吉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其实他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走路也没有那么轻便了,却还是磕磕绊绊地跪下。整个公园里的人都看过来,我有些不好意思,拉起他的手就走。我把颜料涂了满墙,沈奈说让我敞开了玩,一会他收拾。我还没问,其中一个小姑娘过来就对我说,“妈,咱们在纸上画,好不好,弄到墙上很难清理……”
我才不想让这个人知道,所以我趁他做饭的时候偷偷溜出去了。我很害怕,1988年的交通还不是很发达,我急得跺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念叨着,“这是哪啊,这是哪啊……怎么,怎么一切都变了呢,我的沈奈他在哪呢……”我回头,有人走过树木的重重光影,跑到我身边,像走过了数年岁月。他把我抱在怀里,轻声说了一句,“抱歉,让你久等了。”在我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发现长椅就在我身后数十米的地方。后来沈念成了作家,她写了一本书,名字叫《有岁月可回首》,在接受采访时她说,“这是改编自我父亲与母亲的真实故事。”“母亲在晚年时期不幸患上了阿兹海默症,父亲一直在料理母亲的生活。”“父亲与母亲年轻时极其恩爱,常常有忘了我这个女儿之嫌,但我并不觉得这不对,反而给我树立了正确又坦然的爱情观。”“母亲年轻时极具书卷气,父亲擅奏乐,两人称得上琴瑟和鸣。”“有一次我不慎打翻了母亲闲来无事随便堆起来的硬币,被父亲罚了三天洗碗。”“谨以此书献给我已过世的父亲与母亲,以及他们一起走过的五十年岁月。”
我入目一片白,鼻腔中还有消毒水的味道,我极其讨厌,因此皱了皱眉,身边立刻有人注意到我的动作,轻声问。有人给我戴上了氧气管,我说出的话也被减了好几个度。喉咙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我有些窒息,开始剧烈的咳嗽,在意识即将脱离的那一刻。我好像看见了破旧教学楼里弹着吉他的那个少年,光风霁月,绝色出尘。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抚平他脸上的皱纹,重合我记忆里的样子。
此书纪念我父亲与母亲的爱情,父亲用一生做到了既许一人之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母亲离世三天后,父亲料理完后事,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抱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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