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个瑟缩在角落害怕到腿软的女生,心下的快意让我几乎失去理智,紧握玻璃碎片的手已经被染红,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意识驱使着理智,手握尖锐利器的我渐渐地,渐渐地走向了她……小小的年纪早就已经拥有了分辨情绪的能力,特别是在一个随时随地会爆发争吵的家庭。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的记忆逐渐丢失,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明媚的下午,父亲卷铺着行李离开的决绝背影。对于父亲的缺失,我从来不曾问过母亲原因,从那之后,母亲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充满了压抑,就像失去了发条的发动机在风吹雨淋中日渐生锈。灰暗的家庭环境几乎屏蔽了我和外界的一切沟通,沉默寡言成了自我保护的脆弱铠甲。那时候,旧校区搬迁,我去了一个新学校,重新组合的班级容纳了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新班级成了不同氛围混合杂糅的载体,在新面孔的有说有笑中我成了那个特立独行的例外,也因此被孤立的理所应当。一个留着厚厚刘海,带着眼镜,时常低头走路且沉默寡言的女孩就这样进入了他们的蜚短流长。传播的流言像层层喷洒的硫酸,沾染之处都被腐蚀成各种黑色丑陋的样子。对于每天都面对繁多而枯燥书本作业的学生来说,八卦流言成为了他们解闷玩乐的唯一乐趣。一个内向自卑的人经过一个个嘴唇耳朵的传递后变成了令人厌恶的怪物。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抓起扔向高空的失重感,不带有一丝的喘息和停留。
那天,做完值日准备回家,走到自行车旁却发现钥匙忘了拿,急急忙忙地返回教室寻找。书包随着我的奔跑在后背上左右颠簸,厚重的刘海被迎面的气流带向两鬓,宽大的校服此刻显得尤为厚重,滑稽的身影快速越过过往学生的视线,生怕又成为他们嘴中的毒瘤。还没来得及看清巴掌的主人,“啪”,又一声耳光响起。下意识地躲闪暴露了我的胆小怯懦,却让那个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人更加得寸进尺。我害怕,我想逃跑,可转身还没来得及放下刚迈出的左脚,就被旁边的两个女生抓着头发拽回原地。双手被禁锢,脸颊上的指印红得刺眼,像胜利者宣扬成果的旗帜。腹部不知道被撞击了多少次,坚硬的膝盖骨碰上柔软的腹部,毫无还手之力。脸颊流下的汗稀释了嘴角溢出的血,整个面部显得狰狞憔悴。窗外夕阳正好,火烧云覆盖整个天空,泛红的阳光从云与云的缝隙间侥幸溢出,像在求救,又像是在炫耀……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叫方冷,开学第一天路过她的座位时,衣服角不小心扫掉了她的笔。一件仅说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硬生生地伴随着我的流言放大,再放大,像是有人拿着显微镜在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一个平常的小动作都能被解读的支离破碎。方冷,成了我那时的噩梦,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寻找生的希望,混乱间抓住了一根漂浮的水草,却被人连根拔起,连同淤泥一起带离了我身边……无助的泪水和几近沙哑的声音成为了他们炫耀的标志。一个个围绕在我身边的狰狞面孔冲破了视神经的阻隔,撕咬,拉扯着我的每一寸头皮。一双双生理构造的眼睛竟表达出那么多意思,嘲笑,冷漠,厌恶…几乎每次放学,我的自行车都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停放在车棚,车链被人剪断,车胎被人放气,支架被人撬掉…母亲不清楚为什么我的自行车总是面目全非,直到那天来接我回家……车棚里,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娴熟的手法下是餍足的笑容,一个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却长了一颗颗黑暗的心。母亲怒吼着,那几个孩子赶忙逃离,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他们知道,我母亲一个人是追不上他们的,嘲笑而讽刺。那天之后,我终于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转学去了一所重点中学。在那里,成绩才是你受人尊敬的敲门砖,我庆幸我的成绩足以让每个人平等地对待我。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过上和大家一样正常的生活,然后顺利毕业,直到那天,我又一次在校园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方冷。
听同学说,方冷因为在原来的学校打伤了同学被开除了,她的父母砸锅卖铁才把她送来这里。内心的报复感油然而生,心下的恨意和冷笑浇灌着心中的某粒种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个月,在某个普通的下午,我路过厕所间接水时,隐隐听到有女生的抽泣;伴随着一声声响亮而又清脆的声音,我瞬间了然此刻厕所正在发生着什么。正打算离开,可那张令我熟悉的面孔却突然映在我的眼中,瞳孔骤然一缩,我停下了步伐,鬼使神差地躲在厕所外头静静地听着那一声声的抽泣。平静了几个月的萌芽在此时疯狂生长,藤蔓缠绕着我的神经,仿佛要控制我的意识一般飞速地冲向大脑。窗外的夕阳慢慢偏离,拉长了窗框的影子,橘黄色的光芒逐渐黯淡,直到变成诡异的暗红色。热闹的厕所间伴随着一声吐口水的声音戛然而止,微小的抽泣声在空气中传播,进入我的耳膜。我拿着已经晾凉了水的保温杯走进厕所,眼中是说不出的冷漠,我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可怜”的女生,原本姣好的面容在此刻尤为狼狈,像极了失足掉进死水滩的少女。方冷缓缓抬起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我,惊讶转化成了不屑,哼笑出声:“呵,来看我笑话的?别忘了,当初的你比我还狼狈,毒瘤……”此刻,脑海中的那条藤蔓侵蚀着我残存的意志,它绕过神经钻入我的眼眶逐渐变得血红,太阳穴暴起的青筋仿佛要冲破我的肌肤,可怖的面容在黑暗中像极了要吃人的魔鬼。我奋力地扔掉手中的保温杯,水弹向空中洒落一地,杯子打碎了墙上的镜子,一地的狼藉。方冷嘲讽的眼神还在刺痛着我的眼膜,我拿起最大的那个碎片,死死地攥在手中,手心溢出的血融入黑暗,滴在地上的水中,像怪物的触手一样扩散开来。我缓缓地走向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指挥着我:杀了她……此时的方冷在经历了刚才的殴打后双腿瘫软,看着一步一步冲她走来的我,眼中的嘲讽逐渐转化成了惊恐,乱舞的双手拼命寻找着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我不由得发笑,原来,她也会露出这副表情,我的笑声逐渐放肆,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安静的厕所间。我继续走向她,坚定而缓慢,此时,方冷惊恐地喊着救命。“不要过去,你要是真的过去了,那你和当初的她又有什么分别?”意识在挣扎,猛然间低头看到镜子碎片中自己的脸,狰狞而可怖,像被核辐射污染后宛如怪物一样的面孔……我看向方冷,混杂着泪水和指印的面容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无助而绝望。镜子中的我,此刻正在变成曾经的那些人,仿佛时光倒流,角色互换……手中的碎片滑落,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碎得更加彻底,伴随着心中的某个东西一起破碎。手上的割痕还在咕咕地冒着鲜血,最后一丝理智逼迫我转身离开…
看着缠着纱布的手和镜子中自己平静的面容,我才意识到,昨天的我究竟有多疯狂。那一瞬间,恨意驱使着不理智的自己,差一点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但心中残存的信念最终还是让我选择放弃,那一丝游离在神经间隙的意识硬生生地挤破了不理智的阻隔,重新给予了我新生。环顾四周,身边还是那些和我说笑打闹的朋友,温柔环抱,岁月静好。那天从手中掉落的碎片一并带走了曾经的我,伴随着静谧中破碎的声音从此彻底将曾经的我埋葬,只留下一个折成纸飞机的回忆,随风渐远,再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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