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鹏子给我发的一条微信:晓峰前几天割腕了,送第一人民医院里了,哥儿几个商量着,改天去看看他。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一致认为以后能混得最出息的晓峰,居然会选择自杀。大概是七年前,我们一个宿舍都在准备考研,包括晓峰。中午急匆匆去餐厅买份黄焖鸡,带回宿舍,吃完倒头便睡,一个钟头后,起床,继续泡图书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晓峰过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连每天中午吃的黄焖鸡,里面加的配菜都是一样的。我们偶尔打趣逗他:“这么喜欢豆皮,天天吃,也不腻歪。”晓峰措辞向来冷酷,因此平时也没什么朋友。但我们知道,其实他为人不坏。我所知的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吹口琴,每到周六他会休息一个下午,在宿舍吹口琴。当时备考了大半年,晓峰考上了一所著名985高校研究生。我们几个天天琢磨着玩的室友,基本都成了陪跑。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打心眼里佩服晓峰,都觉得他今后肯定能成功。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左腕上的纱带缠得厚厚的,但即便如此,好像还能隐约看到里面已然发黑的割痕。我们几个心照不宣,把水果放到桌子上,便开始曾经的打趣。鹏子直接坐在晓峰病床上,调侃地说:“怎么?你小子不好好学习,开始玩起行为艺术了?”来的时候我们听晓峰妈妈说了,晓峰自杀是因为中度抑郁症,已经半年了。原来晓峰研究生毕业后,选择去一家知名公司做起了程序员,进去之后他就给自己制定了目标,两年时间做上公司的16-B级别的工程师,年薪几十万的那种。没日没夜的加班,以及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经常折磨得晓峰成夜成夜地不睡觉。晓峰妈妈说,到了后期,晓峰基本每个晚上都工作到夜里三点,随之而来的,是晓峰一天也不曾和他们交流一句话。晓峰妈妈说,别的家人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可是晓峰偏偏又是工作狂,连难得的休假时间都挤给了手里的项目。毕业打拼后的几年,我也见到了很多事业心特别强的人,他们的生活,不停地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客户电话,做各种项目,在各个地方出差奔波。就像街上那些快步行走的人,步履匆匆,却很少见到同行的人。
其实比起那些自觉选择努力的人,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很多时候, 努力只是生活逼迫的产物。刚毕业时我所从事的也是互联网公司,加班文化几乎是这种行业的常态。黑眼圈是每个人的标配,秃顶甚至快成为那些不到三十岁的男人都要面临的问题。进入之前那家互联网公司的时候,我的组长周杉,几乎每天都是提前一小时来公司,晚上也总是最后一个走。有天晚上,办公室的人几乎都下了班,但他依然顶着个黑眼圈在电脑前工作。我忍不住问他:“杉哥,又给自己加班呢,这么忙图个啥呀?”那时候我已经和我女朋友谈了多年,但因为没有房子,我一直不敢和她家谈起结婚的事情。其实归根到底,我感觉自己有点自私,不愿意背上这沉重的房贷,不愿意变成那些“前赴后继”努力的人,夹在生活的淤泥中,被裹挟着往前挪动脚步。好在,我的女友和我一样,都是比较佛系的人。我们还是不愿为了过于遥远的目标,拼命奋斗到失去自我。后来,随着996名词的爆红,大众也开始关注到这些。除了那些公司老板的人,几乎大多数员工都反对这种工作制度。但那些快速的生活节奏,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种关注而得到任何的改变。魔幻的是,大家一边骂着工作,一边努力工作。不努力,好像成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罪过。
抑郁症康复的过程很艰难,晓峰出院后几个月,我们几个又去看了他数次。晓峰在家也不做什么,除了简单的家务,便是抄写佛教的金刚经,用钢笔写的,足足一大本。在没这个病之前,他是每天至少都要在电脑前待12个小时的工作狂人,因为这病,他一点也不想碰电脑了。他说:我直到现在都有一种负罪感,每天在家待着,却不能出去挣钱。我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努力,好像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后来我们哥几个想了个主意,有一次去看晓峰的时候,鹏子找个话头,问他:他轻轻举起口琴,又吹奏起那首大学时期他经常吹奏的《贝加尔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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