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车的医生气喘吁吁地将担架上的病人抬下来,一边抬一边道:“通知急诊先开放绿色通道,后面还有两个颅骨损伤的病人,正往这边送过来。”女人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红色的条绒布,暗褐色的鲜血浸染在条绒布上,两种红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兀。担架推进急诊室的时候,阮清和看见女人睁开眼睛朝自己望过来,了无生气的眸子中,泛出绝望。一旁的护士急声道:“这边有个大出血孕妇,来个人接把手!”她立马就朝着车子跑去,转身的一瞬间,她看见身后躺在担架上的女人,没有血气的唇微微张合,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城西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追尾的车辆因为刹车失灵,接连撞上了四五辆车。两个护士将孕妇托上担架,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护士手上力道不足,差一点没扶稳。阮清和搭了把手,没想到一出手就摸到孕妇的裙子,湿漉漉的一片。
正准备跟上去,忽然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产科的医生已经来了,你别跟上去了。”她一扭头看见陆沉,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风衣,衣襟上的有一颗银灰色的纽扣,烫金的字体,印着一个“陆”字。他将人拉到身后,哄道:“不行,你现在只是进修医生,手上没有这个医院的处方权,万一病人出了点什么事情,你也担不起责任。”他们婚期在即,很多事情他也顾不上她,只能偶尔来医院盯个稍。好在这位惹祸精一直以来都安安分分的,没有给他添乱。
身后的孕妇很快就被送进产科,因为存在颅脑损伤,两科室的医生下来会诊。回科室的路上,阮清和忽然道:“你今天去哪里了?穿得这么正式?”他笑了笑,柔声道:“去了陆家的祠堂,奶奶给你做了叠册,要祭祖宗的。”原本这件事情应该等到婚礼之后的,可是他怕自己去了北京动手术,事情就会耽搁下来。快走到科室的时候,陆沉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明显迟疑了一下,反手就掐断了。阮清和好奇道:“是不是有要紧事情,要不你先去忙吧。”他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叹气道:“有点事情要马上赶回去处理,下了班不要乱跑,我带你去秀坊试衣服。”
阮清和瞄了一眼病历乐了,这人上个月踩到钉子,刚来医院打过破伤风。男生长着一张标标准准的学生脸,眉眼间还带着稍许稚气。阮清和检查了一下他的伤,一点点皮外伤,拿根碘伏擦一擦就没事了。太阳穴上的伤口不深,大概是处理的不及时,微微有些发炎。男生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碘伏触碰到伤口的时候,他整个人瑟缩了一下。阮清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小兄弟,胆子大一点,没事的。”她低下头,看见男生衣领之下有细密的勒痕,青紫色的痕迹,新旧伤都有。
男生小心翼翼道:“医生,我要不要再打一支破伤风针啊?”阮清和头也不抬道:“你要是有那闲钱,下楼去看看眼科吧,别老撞到钉子了。”男生憋了个脸红,拿起自己的病历本退了出去,小声道:“谢谢医生。”她没忍住,面带尴尬地劝道:“小年轻,也别太上火,捆绑什么的对身体不好。”阮清和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道:“情趣,这是年轻人的情趣,也无伤大雅。”她犹豫了半天,试探道:“我现在手上没处方权,你要开药,我带你去隔壁找别的医生吧。”因为转身太急,病历本中的体检单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她脚边。阮清和捡起来一看,是疾控的盖章,显示体检单的主人HIV呈阳性。
快下班的时候,她绕道去了急诊看了看今天下午车祸的病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出车祸的那个女人临了进手术室前有话要说。一旁的小护士惋惜道:“挺好看的一个姑娘,脸上落疤了,好长一条。”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听ICU的医生说,这姑娘精神好像不太好,发生追尾的时候,就是她开车撞的人。”她正想着要不要去重症监护室看看,没想到在走廊尽头看见一个人影,是那个刚刚来看病的小男生。陆沉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语气有些嗔怪道:“不是让你下了班在医院门口等我吗?乱跑什么。”
陆家有个私人秀坊,从民国时期开始,就专门为只为陆家人做衣服。两代绣娘都是从前老太太身边的人,尤其擅长做旗袍和秀禾服,一手苏绣很是精妙。老绣娘一看见阮清和,就直夸道:“姑娘生得肉骨均匀,是最适合穿旗袍的身材了。”两排玻璃柜里放着琳琅满目的秀禾服,每一件都很好看。年轻绣娘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上面的金丝绣线,都是手工攒起来的,叫人一根一根碾过,锁边的银丝也是实料,当然重了。”“阮小姐要是喜欢,那边还有别的款式,你们年轻人喜欢新式风格,凤凰倒是显得俗套了。”他无奈道:“衣服只能穿一次,穿完了就要在秀坊保存起来的。”阮清和撇了撇嘴巴,这么值钱的衣服就只穿一次,岂不是太浪费了。老绣娘带着她看了好几套衣服,试到快晚上九点钟,她才选中了一套正阳红的秀禾服。身后的年轻绣娘忽然间松了一口气,微笑道:“仙鹤寓意松鹤延年,阮小姐眼光真好。”她才不是什么眼光好,只是单纯觉得这一套比较轻,穿在身上应该不累。侧身的时候忽然发现秀禾服的内层,是用红色的丝绒条做的。两秒钟后,她想起来,今天出车祸的那个女人手上,也绑着这么一条丝绒。
|
CopyRight © 2016-2021 HuaChaoqq.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起飞页提供免费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