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越来越冷了,窗外稀稀落落的雪夹雪落满整个草坪,树枝纵横着撑起那白色,给大地披上了一种纯净,原谅我第一次看雪,用不了多少辞藻去形容她。我翻看着微信聊天记录,上次通话已是一周前,我好似极少主动与你通话,你工作忙,我学习忙,可是你总会挤着吃饭时间的缝儿给我打电话。每次屏幕打开看到的第一眼,你总会说我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万般嘘寒问暖。你的眼神炙热而渴望,仿佛久经甘霖,仿佛初木逢春,拿着手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端详我,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我装作自己很忙的模样,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着,自己也不知在敲什么。偶尔转头看你一眼,被你眼底的星河灼烧了心脏,你也瘦了,黑了,眼角纹愈来愈大了,劳累疲惫爬满了你的脸庞,岁月还在旁边添水加材。
我以前总讨厌你眼中的市侩圆滑,讨厌你的尖酸苛刻,可是我总是忽略你只念到小学三年级,我问你时,你总是一脸自豪的告诉我,你成绩可好了,次次是班里第一名,要不是家里不让你读,你什么都能考上!那时的你,眼里有清风明月星辰大海,有望向世界的桀骜不驯,有那么那么广阔的诗和远方,脚下却戴着现实的镣铐,后面拖着千万斤的负重。那时也是小小的少年啊,有梦想有远方,会惶恐害怕,也会咬牙死撑,像野地无人照料的野草,拼了命的去生长。每次家长会,我总羡慕别人家的妈妈穿的光鲜亮丽,我总会叮嘱你好好打扮自己,你一脸无奈的告诉我,你已经好几年未添置新衣了。当时的我一脸骄纵的要求你去买件新衣服,却忘了你压弯了的背脊,用你那双布满皲裂的双手给我套上一件又一件的漂亮衣裳。故乡里我从未看过雪,我常在电视上看到大片白雪皑皑,稀罕及了。记得当时年纪小,问过的总记不住,我不厌其烦的问你,你总温柔的摸着我的脑袋告诉我,在你出生的那年,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铺在地上,很厚,一脚踩上去会有一个脚印子。我起身打开窗,窗外正下着雪,铺在地上,不厚,一脚踩上去也留不下脚印子,可是却很漂亮,像进入了一个新世界。我欣喜的拍了好几张照片给你,妈妈,这里下雪了,好漂亮。记得离开那天,你还是无法理解为何我要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我认真的告诉你,我不想要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我想去世界看看,去看看雪。你不懂那些风花雪月,却同样认真的告诉我,你喜欢的话就去吧。写到这里,鼻子又是酸了,知世俗而不世故,说的就是你,我最最亲爱的母亲大人。
你能力有限,区区山野村妇,却倾尽你的所有,劳力,精力,甚至自尊来为我铺就一条满是鲜花的路。2020,似乎全球巨变跨过四海带来蝴蝶效应,也让我家充斥末路与穷途,已支撑不起复读费。你用粗糙的双手正切着菜,顿了顿,一字一字的说,只要你想,我怎样也会为你弄到钱。窗帘拉起了,房间昏暗狭小,撑不起多少光鲜,我恍恍惚惚的拉开窗帘,是晴天,阳光慷慨的洒进来。我试着把灿烂藏进眼睛,眼泪却被挤出来,大颗大颗的掉,我用手捂住嘴巴,不敢太用力,也不敢太张扬,只能像呜咽的小兽,自己默默舔掉伤口。光进来了,床,被子,书桌和书上的星辰大海,被照的很漂亮,漂亮极了,仿佛触手就是光芒万丈。门的另一端是近在咫尺的悬崖深渊,我凝望着它,它也在凝望着我。我尽力的让自己的声线不那么颤抖,尽力的不去直视那张脸庞,却捕捉到你眼角的泪痕,手里还拿着电话,你没开免提,我听得稀碎,大抵是原本说好的亲戚临时却变了卦,不会帮忙。我等着你把这个电话挂断,我克制声音的说:“妈妈,我不复读了。”我说完,情绪又断了,原谅我,没忍住,又在你面前哭花了脸,我不想看到如此卑微酸涩的你,这又算的上一个我的小虚荣吧,我希望的你是,快乐洒脱,在平凡的日子里,戴着镣铐跳舞的小美人。这个世界,太阳强烈,水波温柔,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太阳,我不希望我面朝阳光,而你在身后做我的影子,支撑我所有的辛酸苦辣。我缓缓搁了笔,这时我的微信视频响了,想来是你看到我发给你的照片了,不用想,你定是要嘱咐我多穿衣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