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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镇人家2:贵妇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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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花朝晴起网
作者: 定襄小师
2021-02-08 19:00
第1集:梧镇人家1:飞来喜事 【1】 郑三平的养猪厂扩建后,刘建军从XX集团(全国畜牧行业上市龙头企业)请来两位专家,亲自传授了科学养猪的先进经验,从此郑三平的事业踏上正轨,猪栏里再无出现病猪、死猪事件。 一日,忙得连轴转的郑三平忽然想起发小林海荣,脑子里便生出一个念想——何不让这个穷困潦倒的单身汉到自己猪厂里干活儿呢! 说干就干。午后抽一点空闲,郑三平抱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军大衣,急急火火奔了海荣家。 时交霜降,天气转冷,郑三平怕这个不着调的老小子受寒。 一进院门,见有几个不认识的农民工打扮的男人在院子里锄草,郑三平气便不打一处来,“噌噌”几步走向正屋,扯开嗓子大骂:“林海荣,你他妈有钱了,居然还雇人锄草,活该你受——” 后面那一个“罪”字尚未出口,愣是活活给憋了回去,一只手拉着屋门,兀自发呆…… “三哥……你,你怎么来了?” 海荣正坐在炕头喝酒,一个小木桌上摆着鸡鸭牛猪各种熟食,酒是二十年陈酿的黑坛汾,看三平进来,一对粘满眼屎的烂核桃窟窿瞪得贼圆,却是支吾着嘴不知所措。 “是三哥呀!” 背身坐在炕沿边儿的一个红脸膛男人,赶忙转过身,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林福贵,怎么是你……” 没错,这人就是镇上有名的“百事通”——包工头子林福贵,说起来,跟他妻子朱梅还有不出三代的姻亲呢! 当然,要论关系,那林福贵还是跟海荣近,别看岁数不差几个零头,论起辈儿来却得喊海荣一声“叔”,人家那叫同堂的本家叔侄。 只是,海荣遭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是郑三平,他的本家侄子早不知躲哪儿去了。 “嗯,是我叫的人,你看这院子荒得跟乱葬岗子似的,我这做堂侄的也于心不忍呢……” 那林福贵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郑三平没时间跟他耗,瞅瞅林海荣这个猪窝似的家——不,比郑三平的猪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么说,是活活屈死三平家的猪了。 再一打量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郑三平呼地把军大衣一扔,啐口老痰,没好气地说: “别这样瞪老子,不是问你要钱……” “三哥,那你来——” “把自己捯饬得像个人样,明天来我厂子里上班!” “啊这……” 林海荣大张着嘴。郑三平早出了院门…… 【2】 林海荣要发大财了。 次日早间,这个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顺着梧镇的河道日夜奔流,漂出县城、省界,跨过江河湖海,直要飞上九霄…… “三哥,是真的,海荣家的祖坟冒火啦……” 全镇人居然都在议论这桩奇事。 郑三平却是最后一个听到的。 给他讲这事的人就像看着一个外星人似的盯着他。 祖坟冒火? 那得有多大事儿呀!甭说冒火,就连冒烟也没见过呀! “三哥,你真不晓得吗,听说林海香就要回来了。” “哪个林海香?” “还能有哪个,就是南堡子上的嘛,现在可不得了,据说人家是卷着一银行的票子回来的。” “怎么,抢银行啦?” “抢什么银行,人家是富婆。” “你说的是海荣家跑走的奶媳妇儿?” “对头,因为不是老林家的骨血,所以说祖坟冒火嘛,要搁他家,瞅瞅海荣那怂样,再过五百年也冒不了一股子烟……” 到底冒啥咱先搁一搁,单说林海香这个人,郑三平却是见过的。 三十年前,林海香就是梧镇的人。 人说穷窝里出凤凰。林海香这个人,就是南堡子上的一只凤凰。 美丽的凤凰…… 至少在十六岁以前,她那一代的年轻小伙都把林海香当作梧镇的凤凰,可天不遂人愿,她家却是南堡子上最穷的人家,林海香这只金凤凰被迫落在了鸡窝里。 这家还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海涛,三十多岁时在外地挖煤窑塌方死了,小儿子就是郑三平的发小海荣。 所以,海荣要管林海香叫姐姐的。 郑三平听那人讲述了原委,这才弄清传言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飞走三十年的金凤凰突然要荣归故里了…… 【3】 梧镇一带老一辈的人里曾有过一种说法,称呼从别人家领养过来的女娃叫“奶媳妇儿”。 什么意思呢? 就是从小收养这个女娃,当女儿养着,等到养大成人了就给自己家的儿子做媳妇儿。 理同“奶子”、“奶妈”,个中的意味却大不相同。 南堡子上自古多穷家,因为娶不起媳妇,便世代沿袭这个办法。 林海香就是个奶媳妇儿。 她四岁时被父母送到梧镇南堡上一户姓林的人家,等着给这家的长子——也就是她的“哥哥”林海涛当老婆。 据说送走闺女后,林海香的生父母再也没有探听过这个孩子的消息。她家一共有三个女娃,少一个,才有条件再生养一个男娃。 林海香自小聪明伶俐,很早就晓得来到这户人家的特殊意义,林家也没亏待她,尽管条件差,却从来没让她感到过在这个家庭里有任何歧视,反倒是生活上对她比海涛兄弟还要偏心一些。 长到十四五岁时,林海香已出落成南堡上少有的美人坯子,林家人怕镇上人动意,便强令她辍学,林海香虽然不情愿,可养父母对她很好,也不忍心顶着干,便跟他们商量,等初中一毕业就回来帮家里人务农。 大四岁的哥哥林海涛,也是掏心窝地喜欢这个可心的“妹妹”,儿时在村巷里带着她玩耍,别人总开玩笑逗他说那是引着媳妇儿,长大后,距离感反而一下子拉开,林海香再也不愿跟这个将来就要做她男人的“大哥”疯跑。 林海香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是不喜欢林海涛做她丈夫的。如果用一句时髦点的话说,就是“不来电”! 一直到十六岁毕业,养父母终于松一口气,要不是因为年龄小,恨不得立马就给他们举行婚礼。而林海香,也几乎是屈从了命运给她的这种安排,毕竟林海涛对自己是很好的。 如果不是那件意外的发生…… 就在那年的一个秋夜,林海香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发现一个重重的东西压在身上,憋得她喘不上气来。 后来她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喝了酒的海涛钻进自己的被窝,对着她的脸又亲又啃…… 【4】 镇上最后一个听到海荣家传闻的郑三平,终于亲眼看到镇干部发动群众清除街上的垃圾,县里调的三辆洒水车不停地在镇子里转圈儿。 看来林海香回乡的消息是确凿无误了。 根据最新消息,准确一点,应该称之为深圳林氏药业集团公司董事长才对,其名下掌管的集团企业总市值位列全国医药行业五百强,现已借壳深交所某ST企业成功上市A股。 刘建军早晨才给郑三平打过电话。 他说梧镇人全是瞎眼呀,这么一个大财神多年流落他乡,竟没有一个同乡人晓得,否则关键时刻伸把橄榄枝,那肥水还能流到深圳? 郑三平说你就痛快点,想要干啥? “除了引资,还能干嘛!”刘建军叹气,“其实我早看好畜牧业这块儿,如果能引进藏区优质牦牛养殖,兼带食品深加工,这市场前景……”刘建军“啧啧”两声,“若能说动林老妇人共同出资,你我兄弟大干一场,也不枉来这人世一回!” 郑三平大笑:“刘建军你就知足吧,钱赚多少才是够!” “得了您,我那几个钱还不够请老巴吃顿饭的,”刘建军一本正经说,“咱兄弟不光为赚钱,也为镇上做贡献嘛,顺便博个青史留名——不,就在咱梧镇的青史上留个名就知足!” 说了半天,郑三平懂了: 原来刘建军早把投资畜牧业的市场分析、可研报告包括地理土壤条件一大套上项目的资料备足,就等他郑三平出马了。 为啥呢? 刘建军说,成大事我不如你! 郑三平愣了。 刘建军又说了一番话: 现在还猜不透老妇人的葫芦,到底是寻亲还是给家乡投资做贡献,这一点谁也没把握,如果是投资谈合作,县里的企业争不过咱,毕竟她林老板是咱梧镇的血脉吧,要镇上争,也就只有他郑三平出马了。 那什么时候能见到人? 郑三平一股热血上涌,认真了。 今天。 刘建军说:“县里待了两天,转了几家企业,老妇人什么也没透露,只说是急着看她的兄弟,血肉亲找不着,海涛死了,养父母也早早离世,出车祸败了家的海荣,就是她惟一的亲人了。” 郑三平嘿嘿笑,怪不得这两天海荣家“高朋满座”,前有林福贵、书记镇长,后有这经理那厂长,至于那些个落难后躲得比贼都快,以及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们,听说把院里刚铺上的水磨石都磨花了…… 【5】 梧镇人对林海香的期待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拜金主义”能得了,还有一半的原因,应该是出于“惊奇”。 林海香十六岁从家出逃,这三十多年她到底去了哪里?又是如何赚得这巨大的财富? 这些神秘的谜团,又怎能不勾起人无尽的兴趣? 至于三十年前的那个特殊之夜,十六岁的林海香究竟经历过什么磨难,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路,已经没人去追寻了。 只有死去的海涛,一个人把那事带去了阴间…… 林海香是后半夜跑的。 林海涛做了恶事,清醒后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连夜就走了。 林海香默默流了半夜的眼泪,给自己的养父母含泪写下一封泣血的书信,然后毅然决然踏上了离家出走的路。 这些年,她走过中国的大半个土地,受过各种难言的苦楚,做过数不尽的下层活儿,学过金融、管理、英法德日西班牙语,漂流过欧美,几度沉浮…… 郑三平依稀记得林海香的容貌,那种美好的回忆一经触碰林海荣的面目便被撕得粉碎—— “三哥来了!” 海荣家的地上果然站满了人。 说话的是林海荣的妻。 “弟妹回来了……” 郑三平的眼睛瞪得像金鱼。嗨,这人哪! 林海荣早收拾得油头粉面,西服领带,那架势分明是相亲,哪里是见几十年失散的老姐! 郑三平忽然觉得他好可怜,比邋遢时更可怜。 “三哥,你也想见我姐?”林海荣说话竟是填满了底气。 “嗯……”郑三平低下头,他忽然觉得自己脸皮好烧。 他不敢抬头,好像满屋的人都在瞅他,不知谁又喊了一声“三哥”,郑三平转身就跑…… 【6】 没人知道林海香是什么时候到的南堡子街。 一个拖着长鼻涕、小脸蛋儿冻得通红的小妮子,跑进海荣家喊她的母亲,那女人起初还不理她,直到孩子喊了一句: “妈,有个戴帽子的老姨进了奶奶家的门,她还送给我一盒黑乎乎的东西。” 说着便拿出一个全是写着洋码子的方形塑料盒。 那是一盒进口巧克力。 人们疯了似地往刘奶奶家跑。 镇长一人站在院门外,阻挡了村人:“大伙静一静,每一家熟人林总都会走到的……” 没人听镇长的话。吵闹声更大了。 忽听正屋里传来一声优雅的呼唤,那还是地道的梧镇方言(虽然有一点点古怪):“没事的,让乡亲们进来吧!” 热炕头上,一位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中年妇女正拉着刘奶奶的粗手掉眼泪。 没错,这平易近人、衣着普通、但是又明显透着一股高雅气质的女人,就是梧镇的传奇林海香。 她看上去还很年轻,不像是快五十岁的人。 刘奶奶捧着林海香的脸摸了又摸,仿佛这样子便能穿破三十年岁月的风尘,再次找回曾经那个俏丽的林家女娃儿的记忆…… 林海荣家一下子变得沉寂。 没人知道,这个内心本该感触最深的人到底怎么想,当那位万人景仰的“荣归人”真的来到眼前时,他竟然退缩了。 海荣慢慢脱下领带、西服,一个人痴痴地盯着窗户外发呆。 “久别重逢”后的妻子,虽然看着着急,却不敢说一句话。 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理她。 【7】 三十年前的邻里街坊,林海香一家不落地走到了。 虽然没拿礼物,也没给钱,但是丝毫不能阻挡那些纯朴的老人们流下纵横的老泪,因为他们觉得,这个漂泊半世的游子还会不远万里飞回来看望他们,这已经是很开心的事了…… 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林海香已经通过有关部门的许可,很快就会在镇上建一座功能齐全的敬老院,只要是镇子里居住的孤寡老人,或者家庭困难的住户,入院的费用全部由她本人承担。 另外,林海香还要出资兴建一座新的污水处理站,以缓解、改善镇上污水排放的压力,进而优化水资源利用条件,为农田灌溉、企业上马蓄力…… 林海香的柔情似乎完全融化在浓浓的乡情里了,然而她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分担忧,或许,她也感到纳闷: 她的海荣弟弟究竟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还不来迎接自己? 该走的人家都过了一遍,就剩海荣家那扇刚刷了红漆的院门了…… “海香姐,这就是海荣家了。”一位少时同林海香一起玩耍的妇人,一把推开了门。 林海香嘴巴一张,顿时泪流满面…… “海荣……我的弟弟……” 原来,就在那扇门里,打着卷儿的寒风中,林海荣就像一截儿佝偻的死树干,一动不动地肃立在那里,两行长泪淌成了河…… “姐——” 海荣这一声叫,听得林海香心都碎了,身子一晃,就要摔倒,林海荣紧跑两步,没赶上趟,姐弟二人双双坐倒在地,彼此相望一眼,抱头痛哭…… 【8】 在镇长的主持下,南堡子的乡亲聚在海荣家,开了一个简短的见面会。 簇拥的人群简直把海荣家的房子都挤破了。 “南堡子,是我林海香这辈子做梦都想回到的地方,在这几十年摸爬滚打、颠沛流离的生命历程中,我头脑中永远珍藏着家乡的山和水,以及各位叔伯姨婶、兄弟姐妹们带给我的温暖和感动,今天,是我林海香最幸福的一天,在这里,我给大家问好了……” 热乎乎的屋子里掌声雷动。 那些盼了两天才终于把这个大人物盼回来的亲朋好友们,此刻脸上都绽开灿烂的笑颜,林海香刚刚那席话,说得大伙心坎儿都热了。 其实,贵人荣归,想沾点光的想法本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那些纯朴的乡民们也不全是冲着林海香的钱去的,三十年后再相逢,物是人非,情却更浓,可能是心里留有一个人的位置,就会为她常开一盏牵挂的明灯吧! 林海香马上讲到了这次见面会的关键词: 投资。 县里的没具体谈,她只说到镇上。按她的意思,是要搞股份制,乡民自由入股分红,能出多少不限,林海香个人投资不会少于三千万,企业实际执行人(总经理)在当地人中选举产生…… 林海香知道,讲得太深乡亲们会蒙,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带来的不是赤裸裸的金钱,而是要从根本上转变思想,带给大家积极去创造财富的理念和动力。 想致富,只有靠自己的手。 “有什么好的思路大家都踊跃提出,”林海香说,“我这次回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带领大伙儿早日奔小康。” 人们的目光纷纷望向林海荣。 “大家别看海荣,我是一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任何人想要品尝致富的果实,都要通过勤劳的双手去争取,”林海香说,“我知道,咱梧镇人祖辈儿都是靠天吃饭,既然要搞事业,就得为大伙找一个称职的掌舵人,通过初步考察了解,这个人选我已经想好了,今天就是要提出来请大家把关,他不是我家海荣,他——” “他已经来了,”镇长忽然向窗外一招手:“三哥,快进来吧!” 郑三平、刘建军一前一后走进了屋。 【9】 投资办企的事,很快尘埃落定了…… 刘建军的项目最终获得林海香的高度认可。 不过,林海香提议的致富带头人依旧是郑三平。 没有一个梧镇人对此提出疑义,大家深知,单就才能一方面,可能郑三平不如刘建军,可有两样东西,却是别人不具备的。 一是无私的品德,二是海一样的襟怀、和山一般的担当。 林海香认真同三平交流过创业的想法后,对这个梧镇的带头人再无半分疑虑…… 见面会一完,林海荣正式到三平的猪厂上班,去的时候容光焕发,郑三平把管理猪厂的重任交给了海荣,他自己,还得为新企业——梧镇牧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前期建设忙活。 数日后,林海香离开了梧镇。 临行时她带走了海荣上初中的儿子,海荣的妻子难以割舍,林海香却说:“孩子不小了,你们不应该拖他的后腿,一只雄鹰,就该让它驰向最广阔的蓝天,这是我能帮海荣最大的忙……” 林海香的座驾驶离梧镇后,林海荣一个人站在堡子上的千年古树下,痴望了许久…… 三十多年前的深夜,林海香正是从这里出发,由此迈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霜降过后,天空降下一场大雪。 这场雪比往年来得要早上许多,梧镇人上上下下相信,这是百年不遇的吉兆…… 一天夜里,林海荣邀郑三平去家里喝酒。这天是海荣的生日。 “三哥,”几杯酒下肚,林海荣忽然说出一句话,“有件事,我一辈子没跟人提过,为了这事,我骗了我爹娘二十年……” “你准备跟我说?”郑三平也觉得奇怪。 “嗯,如果不是你,我宁愿它烂死在肚里。” 林海荣支走妻女,盯着郑三平的眼睛定定说:“三哥,我姐那年逃跑,有一个谁也猜不到的秘密!” “秘密……” “对,我姐当年逃走,”林海荣一仰头,喝下一口酒,“三哥,那是我出的主意……” 郑三平大惊。 林海荣似哭似笑地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不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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