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太阳像个大火盆似的炙烤着大地,刘晓圆从公交车上挤下来时,一股热浪顿时就从头到脚包围了她。 刘晓圆是赶到医院给婆婆送饭的,婆婆高血压,骨质增生,都是些老毛病了,一年总得住个一两次院。每当这时候,刘晓圆就得向厂里请假了,家里医院两头跑,没办法,婆婆就刘晓圆老公这一个儿子。刘晓圆的老公有时也会来看下,但也就只看下,没多久就走了。老公除了上班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公司家属区的一楼麻将馆里,白天黑夜的在打着麻将。刘晓圆劝过老公,少打点麻将,老公口头答应了,可答应完了依旧继续。刘晓圆也吵过,有时老公不出声,听着她吵;有时也会拍桌子砸碗的吼她,吼得她不敢出声。刘晓圆想过离婚,可又担心离了婚之后,自己一个人养不了这两个女儿。老公虽说天天待在麻将馆,可他也在要死不活的国企里上着一份班,多少会拿回点生活费给刘晓圆。刘晓圆的老公,每个月拿回点工资,其余便是万事不操心。哪怕刘晓圆忙死累死,他也有本事视而不见,照样看电视打牌。看到别人家的男人,对家人子女的关心,再看看自己家,大事小事都要她自己操心。老公在家,就多个要她伺候的人,不在家,就没日没夜泡在麻将馆。想离婚又不敢,不离婚又觉得日子没指望,不由得刘晓圆越活越觉得没意思,要不是两个孩子,她真想一走了之。
刘晓圆在一家私人小厂里面做临时工,计件的,每天累到头晕眼花,一个月也就能挣个2000来元钱。但没办法,小城里的工作不好找,再说刘晓圆这个年龄,文化也不高,也只能找到这种工。刘晓圆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上初中,小女儿上小学,都是用钱的时候,唯有精打细算的撑着,先把两个女儿养大了再说。刘晓圆是农村姑娘,父母去世的早,当年是个远房亲戚把她介绍给了现在的老公。婆婆一开始是有点嫌弃刘晓圆的,嫌弃她农村来的,娘家也无人。但婆婆和她倒也没发生过大的冲突,只是总有些小矛盾小磨擦的会让人不舒服。刘晓圆和婆婆的关系发生产键性的转折,是在她快生小女儿时。她怀了二胎,老公和婆婆都希望二胎能是个男孩,婆婆甚至去个大庙里烧了香,许了愿。可是刘晓圆生了二胎,还是个女儿,老公马上就垂头丧气了。婆婆也些点失望,但什么话也没说,帮着照看孩子,服待着刘晓圆,安慰说,没事,男孩女孩都一样。有次刘晓圆起身去厕所,听到婆婆在厨房小声和老公说话:我告诉你,千万不能因为老婆又生了个女儿就对她不好!这个生儿生女,不是由她说了算的……刘晓圆顿时眼泪就滚出来了,在这个时候,婆婆还能考虑到她的处境,让老公要对她好。刘晓圆觉得,以前那些小事算什么,统统都不计较了,就是应该待婆婆好。
刘晓圆在医院忙上忙下的样子,被很多人看在眼里,都夸婆婆命好,找了个好媳妇。在婆婆快出院时,邻居床的一个老太太问刘晓圆,愿不愿意去给人做保姆。她楼下有个邻居,是从海外回来定居的一个老头,孤身一人,一直想找个合适的保姆没找着,要是刘晓圆愿意去做,她可以帮着介绍下。刘晓圆有点犹豫,不知合不合适,刘晓圆的婆婆倒认为可以去。那个活比刘晓圆做临时工收入要多,也就给一个老人做点饭搞点卫生什么的,晚上可以回自己家来睡。过了几天,那个老太太出院后让刘晓圆过去和雇主见面了。见面之后还好,刘晓圆看那老头也慈眉善目的,关键是虽然80多岁了,但还行动自如,老头也同意刘晓圆每天按时上下班,不住在家里。刘晓圆开始去老头家上班了,老头以前也请过一些钟点工或是保姆,但没一个人有刘晓圆这么勤快能干,老头对刘晓圆的工作很满意。春去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刘晓圆在老头家已做了快三年了。听老头说,远房的晚辈确也有几个,刚回来时去找过,但后来看到一个个都毫无亲情,只惦记着自己的钱,就没怎么联系了。刘晓圆看老人也过得可怜,加之做的时间久了,也会经常陪他聊聊天,在陪护照料方面也更尽心点。
有一天早上,刘晓圆去到老头家中时,发现老头没像以前一样,早早起床。她来到老头睡觉的房间,才发现老头躺在床上,已翻身困难。老头因为年纪大了,终究不敌病魔,在医院住了半个来月,还是去世了。他让刘晓圆回家取了他床头的一个小木盒过来,把它交给刘晓圆。刘晓圆想着,这可能是老头给她结算的工资或是后事的安排。遗嘱中让刘晓圆帮他简单办理一下后事,然后他把现住的房子还有银行卡上的20多万元钱都留给了刘晓圆。刘晓圆一下有点蒙了,从来没想过,老头把房产还有余钱都留给她了自己。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安,自己也就是做个保姆,好像一下子得了人家的大笔不义之财似的,心中很是不安。刘晓圆先顾不上去想那些不安,得忙着把老头的身后事都服服帖帖的办完毕了。等办完老头的后事,刘晓圆才发现自己得到老头的遗产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一下子就涌进了好多邻居来打听。几天后,家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说是老头在老家的侄子侄女,来问刘晓圆要回老头的财产的。来的几个人赶紧掏出一份证明,证明上盖着村委会的红公章。意思是证明某某等几人是某某(老头的名字)的兄弟姐妹的儿女。刘晓圆说,那还真是亲侄儿侄女呢,以前还只听老人说有远房的晚辈,这也不算远房啊,那你们以前怎么从来没来看过老人家呢?那几个人表情有点不自然的,互相对了对眼色,说一是大家都忙,二是我们自己家的家务事,和你没关系。在和这几个人交谈的时候,家里又来了好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邻居,门里门外的随意站着,耳朵支棱棱的听着。来的人最后就直接说了,那老人的房子和存款,希望刘晓圆都交出来,办后事花了的钱可以从存款里面扣,但剩余的都得交给他们,因为他们才是老头的亲人。她老公知道她意思,因为没人时刘晓圆有说过,要是以后老头还有亲人找过来了,是不是把房子和钱都还给人家?毕竟拿着人家的心里不安啊。刘晓圆的老公说话了,老头的财产怎么给,他是立了遗嘱的,得按他自己生前的意愿来。你们说是他的亲人,可你们也从来没尽过做亲人的责任和义务。刘晓圆的老公拿出了遗嘱说,我可以把遗嘱给你们看,不过是复印件,你们可以仔细看看,这遗嘱还是做过公证的。刘晓圆愣住了,她不知道老公还复印了遗嘱,还去了解过什么“公证”,看样子老公是特意拿遗嘱去问过人的了。做保姆做保姆,明着做保姆,谁知她背地里做了些什么?把个老头迷得神魂巅倒的了!
等刘晓圆慌里慌张的赶到,才知道是她老公和人打架,把人打伤了。刘晓圆的老公在麻将馆和人打麻将,发生了争执,对方就骂刘晓圆的老公:头上顶着个大绿帽呢,有啥好得意的?老婆不陪人睡觉,能得到那么多财产,骗鬼吧!刘晓圆的老公一怒之下,抡着个板凳就砸在那人头上了。最后是刘晓圆去赔礼道歉,负责医药费,再赔钱,总算让老公关了几天后就放出来了。一来,他总觉得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戴了绿帽子;二来,是他自己也怀疑刘晓圆是不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刘晓圆心里憋屈,可也无从解释,有些事情本来也是越描越黑。终于,有一次男人打麻将,输个精光后,回来又发火时,刘晓圆和老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两人把对对方的不满,对自己生活中的各种无望和委屈都变成了熊熊怒火,人吵得声嘶力竭,椅子都摔坏了两把,刘晓圆决定了:离婚!老公发狠道,离婚可以,你自己走!孩子和财产,你别想拿走一丁点!刘晓圆知道,可不能就自己走,孩子要是留给老公,不知能成啥样。老公不愿意给刘晓园一分钱,刘晓圆坚持要老头给她的房子和那20万。那钱在她老公打伤人赔偿之后,也不过剩下十多来万了。刘晓圆的老公却不同意,打定了主意,你刘晓园敢离婚就净身出户。因为老头的遗嘱中,他的财产是赠与给刘晓圆个人,这种情况下,刘晓园继承的财产便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最终,在刘晓圆老公骂骂咧咧,百般不愿之下,两人终于分道扬镳。刘晓圆把那房子过户后变卖了,拿着这钱另买了套更小更旧点的二手房,带着女儿住进去了。手里稍微多留点余钱,以便两个女儿以后上学要多用钱。
日子转眼又过了一年多,那天刘晓圆下班回家时,看到了坐在单元门口坐在花坛上的前夫。前夫赶紧起身迎上来,有点尴尬的打着哈哈,一脸干笑,眼巴巴看着单元门,先进家里说吧?前夫讪讪的,支吾了半天,妈走了,我来看看你们。以前,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了……刘晓圆愣了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说,不用了我们很好,你走吧。她也知道,前夫把房卖了,给婆婆看病用了不少,他自己打牌也输了不少。想来现在前夫是把钱输光了,一无所有了,找她来求收留了。晚饭后,刘晓园收拾着碗筷,大女儿和小女儿交换了下眼色,对刘晓圆说:妈,爸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他不打麻将了,每个月工资都交给你,和我们好好过日子。刘晓圆看了看两个女儿期盼的眼神,慢慢地说,他是你们的爸爸,永远是你们的爸爸。但这个事情,得容妈妈好好考虑,你们不要管了,去写作业吧。两个女儿听话的站起来,进房间学习了,走了几步,大女儿又回过身来,抱了一下刘晓圆,声音有点哽咽:妈,让爸爸回来吧,你一个人太辛苦了,爸爸也好可怜。刘晓圆的泪水一下冲上眼眶,赶紧用力眨了下眼,再扭过头去装着整理桌布,顺便用手抹了下眼睛。她想说,你那个爸回不回来有什么区别。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那之后一段时间,刘晓园往日很少往来的娘家阿姨,来了一趟。刘晓园父母去世早,结婚时都是从阿姨家出的门。说起来,除了阿姨一家她也没啥别的亲戚往来。阿姨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为让刘晓园复婚而来,想必前夫去求过阿姨了。男人嘛,哪有没个火气的,你们毕竟是结发夫妻,又有俩孩子,可不能那么记恨对方啊…前夫的舅舅倒是没说什么,舅妈倒是吧啦吧啦说了一堆,也还是要刘晓园和前夫复婚。见刘晓园只是低着头,半晌不语,舅妈的话里就带了几分不客气:要说起来,你这个年纪,又拖着两孩子,可不好找下家啊。这女人啊,有了孩子可就不能太自私了,不能只想着自己,要为孩子想啊。送走两拨老的,刘晓园连着几天睡不好,一股郁气堵在心口,堵的她直想找人吵架。可能看两边老人都没能说动刘晓园松口复婚,前夫便又跑去学校找女儿。大女儿放学回来,给了刘晓园一千块钱,说是爸爸让她们给妈妈的。她可以不搭理两边老的干涉,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难免还是不忍。一个月后,刘晓园和前夫复婚了。前夫立马退掉了出租房,搬了进来。只不过这次复婚前,刘晓园听别人的话,跑去和老公做了婚前财产公证。并且老公也保证以后工资卡交给刘晓园,绝不再打牌了。下班后,刘晓园绕去菜市场,她提着两只袋子,一路往家走,衣服依旧被汗水湿透紧紧贴着后背。快到家了,看看身边脚步匆忙的行人,她微微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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